大家晚上好,欢迎回到这一期的华人居,我是爱尔兰站的嘟嘟,今天的节目比较特别,是来自一位荷兰网友小丑先生的投稿,记录了他在荷兰的生活点滴,现在就开始和你们一起分享吧!
我曾不止一次的怀念在乌得勒支的日子,在宰斯特的日子,那段时光就像是一道刻痕印在我的心里。刻痕里的蔚蓝天空和跑马奶牛都再为明显不过,有时做梦仿佛还能感受到宰斯特通往uithof的林荫道路里泥土的气息和雨后的斑驳阳光。市区里,路口的绿灯变亮的那一刻,人们成群结队的骑着自行车涌出,他们有的西装革履,想必是公司白领,有的爱穿一身运动装,并且带着头盔和太阳镜,还有的像我们一样,背着书包带着耳机…可是无论他们有多少种装束,他们的表情总是带着自信和快乐,仿佛对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的乐观。
乌得勒支在荷兰的中部,虽说是荷兰第四大城市,但其大小还赶不上国内的二线城市。或许是由于地处中部,整个城市并不是十分的国际化,按照荷兰人的说法,乌得勒支算是荷兰气息比较重的城市。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乌大算是荷兰大学里中国人稀少的一所了。在乌大读书期间,和我来往比较多的中国人不超过十个,而班上和宿舍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亚洲人。这曾经一度让我感到不自在,尤其是在刚到欧洲时,语言文化还不是十分的习惯,连厨房的餐具都不能一一的说出名字,找不到人说中文的确是一个令人十分痛苦和无奈的事。
晓昂是当时和我来往的中国人里与我见面相对较少一个。也许是因为他读的是博士,所拥有的可以去闲逛和消遣的时间就比较少。虽然见面不多,但我们关系却还不错。晓昂长得斯斯文文的,瘦高瘦高的,带着一副眼镜,平时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玩。我认为他是属于那种即便其他所有人上街自己也会宅在家里的人。我和晓昂只吃过一次饭,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几月几号了,只记得那天天黑得挺早,想必是在冬季,我们在市区里一家河岸边的餐厅,傍晚的夜色衬着乌得勒支的河水以及轻微的寒风。餐厅提供美味的烤肉和比利时的黑啤酒,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吃素,此般食物足以让我陶醉。可是晓昂开始并没吃太多,他一和着喝酒一般拿起手机不停的发微信。看到这,我忍不住说:“诶诶,怎么一直玩手机呢。“
晓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立马把手机放回兜里。可是没过十秒钟,手机又响了,我看着满脸无奈表情的他,哭笑不得。
我问:“是你谁呀?女朋友?”
晓昂低着头,嘴角暗暗的微笑着。饭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印出一块月牙形的光斑,此时的他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晓昂比我大两岁,交大硕士毕业。其实在研三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offer,可他还是放弃了工作机会来到了乌大读博士。他告诉我,那个时候其实他听到不少反对的声音,他的朋友,父母甚至一些老师。他们都觉得他也不小了,不应该再在学校待了。何况他已经得到了如此好的工作,放弃了真是太可惜。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吃饭的时候我一个劲的对他竖起大拇指,对他说好样的,科学界就是缺乏你这种经得起诱惑的人。晓昂摇摇头,说自己对科研其实并无太大兴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过来读博了,一边说一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烤肉。
至于他是在和谁发微信,晓昂那天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坚持问。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他的女朋友,至少是即将成为他女朋友的人,即便我曾一度认为内向的晓昂不可能会有女朋友。
圣诞节的两个周,我一直在家里准备GMAT考试,其间只是去了三次Jumbo超市采购粮食。其他的小伙伴都满欧洲的旅游,每天更新各地的风景照片,当然,除了晓昂。晓昂和我一样,也宅在家里。不过他在圣诞期间去过一趟阿姆斯特丹,我问他去阿姆斯特丹干嘛,他说去散散心。后来他告诉我自己去了阿姆斯特丹大学,在里面的图书馆里看了一下午的书。那几天我还在家里做着GWD24,完全没有工夫问他为什么想着去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图书馆上自习,甚至完全没时间和他联系。直到新年前夜,Anna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我才发现晓昂也是一个在家。虽然宰斯特只是乌得勒支的一个卫星镇,新年烟火依然渲染着夜空。Anna告诉我我们社区里住着一个叙利亚的人,他刚刚把全家接到乌得勒支,逃离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地方。可是就在新年夜里,那个叙利亚的人却在睡梦中惊醒,喜庆的烟火让他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枪炮轰鸣的叙利亚。他把这个事情发到了FACEBOOK上,被Anna看到,然后告诉了我。这时我想到了晓昂。我发微信问他在干嘛,晓昂说在自己公寓里看一个电影。我问他要不要来Anna这里来坐坐,他说不过来了,自己在家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总觉得晓昂正在因为某件事而伤心。
圣诞节假期过后,我考完了period 2的考试以及GMAT,着手开始申请学校。我常常抱怨申请学校是如何的麻烦,晓昂总是暗笑不语。我说,你倒是省心了,不用在为申请学校的事情而忙碌了,每个月还能拿两千多欧的博士工资,日子过得真是滋润。晓昂摇摇头,说读博士的日子也很枯燥和劳累,每天都要去实验室,像一个机器一样的重复做着许多已经知道结果的实验。我问,那你可以找你的女朋友呀。晓昂面色一惊,仿佛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一般。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晓昂尴尬且带着一丝忧伤的笑容,说自己没有女朋友。然后我问那天吃饭时和他微信的人是谁。他说:“只是个普通朋友罢了。”
如果要问我荷兰几月最美,我会毫不犹豫的说四月。因为四月有郁金香,有国王节,还有让风车旋转的春风。国王节的两天里,整个乌得勒支都是橙色的,橙色的T恤,橙色的帽子,橙色的欢笑和橙色的疯狂。那天我和几个朋友在街上随着人群逛,街上到处都是啤酒,点心,以及音乐。那几个朋友想去阿姆斯特丹看看,而我不太喜欢拥挤的人群,所以没有和他们一起去,下午和另一个朋友吃了饭就回到了公寓。春季的荷兰日照时间相当长,如果我的记忆不是错得很离谱的话,四月底的荷兰天应该是在八点过才会变暗。我趁着夜幕还是墨蓝色的时候约了晓昂喝酒,晓昂居然答应了。
乌得勒支大学有三个校区,最大的叫做Uithof,主要是理工科的院系,也是晓昂学习的校区。第二个叫做UCU,主要是经济,法律和管理学的校区,我的课都在那里上。还有一个叫做Drift,在城市最中心,是社科类院系的校区。Drift的旁边有一个酒吧叫做Irish pub,那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因为那个酒吧提供足球直播。我和晓昂来到Irish pub,似乎当他没有什么重要的比赛,我和他一人点了一杯brown leffe,坐在离门最近的圆桌旁。我给他讲述着当天街上是多么的热闹,几乎每隔一百米就会有一个搭台的乐队,全城的人都穿着橙色的衣服在街上喝酒,跳舞。除此之外,我还和他们一路吃了许多种荷兰的小吃,各种各样的饼干和点心,并且还在二手摊里掏了一张鲁宾斯坦演奏的肖邦的黑胶碟,虽然最后回家发现那张碟其实已经有些坏了。晓昂偶尔点点头,笑一笑,但没有说话。我说,晓昂,你今天真该和我们一起出来玩的,这可是荷兰最大的节日了,憋在家里多可惜呀。
酒吧里挺吵的,我们喝完自己的酒也没有多待,我和晓昂在夜晚的乌得勒支街道散步。我依然不停的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没有意识到他并不感兴趣。最后,我问晓昂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晓昂说,一般吧。他的回答稍微让我有点诧异,因为我十分的喜欢这里,同时也坚定的认为他也会喜欢才对。于是,我问,晓昂,你喜欢乌得勒支吗?
晓昂走在我的前面,只留给我一个斜侧的背影,夜里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一个坚定声音,“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很快,所有的课程也结束了,留下给我的只是一篇关于创业生态系统的论文。不得不说,选择这篇论文题目是我乌大学习期间里犯下的最为严重的错误,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去阅读相关文献,可惜由于这个话题比较另类,我却做了很多无用功。这个期间里我也渐渐的少有出去玩了,当然也几乎和晓昂断了联系。而且在这段时间里,我收到了几封学校的拒信,一度让我的情绪十分低落。在我再次和晓昂见面时,已经是六月底了。那是论文已经答辩,晓昂也基本完成了他的课程。我约他到我家里来玩,他换了一副黑框的眼镜。我称赞道,比以前帅多了。
我们坐在阳台上,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一点没有夏季炎热的感觉。
我对晓昂说,你还记得国王节那天晚上吗?
晓昂点点头。
我问,你说你不喜欢乌得勒支。
他把头转向前,再次点了点头。
然后我又问,那你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呢?
晓昂沉默了好久,想是在思考研究模型一般。正当我要放弃,准备引入另一个新话题的时候,晓昂呵呵的笑出声来,然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他,有乌得勒支,阿姆斯特丹大学以及微信里那个人。
2013年初的时候,晓昂完成了硕士论文的大部分内容,也得到了导师的赞许和认可。他几乎只需要等到六月便可以顺利毕业了。其间他收到一份不错的工作offer,同时也申请了出国留学。当时他申请的是阿姆斯特丹大学。在申请其间他查询了很多资料,也逛遍了各种留学论坛去找寻有用的资料。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在网络论坛里认识了叶馨。叶馨是阿大二年级的研硕,也是毕业年,那时她已经拿到了博士的offer了。他们两人聊天很投机,那时他们俩都认为两人都能共同在阿大学习。可是谁知,阿大却给了晓昂一封拒信,晓昂极度失望的,只好准备放弃博士学习,直接工作。他告诉叶馨自己被拒了,没法去荷兰了,准备工作。谁知道叶馨无比的伤心,给晓昂发信息说:“你别不去,求你了…“晓昂告诉我,当他看到这条信息的是心痛得像是揉了一撮碎玻璃一样。
于是,晓昂又了解了一下荷兰其他的大学,最后申请了乌大。幸运的是,乌大录取了晓昂,虽然不在阿姆斯特丹,但是两个城市也就坐半个小时的火车而已。当晓昂把这个消息告诉叶馨时,叶馨十分的开心,说了很多祝贺晓昂的话。晓昂也很高兴。这时,晓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听到这,我感叹道:“原来圣诞节假期去阿姆斯特丹是去找叶馨了呀,你居然还骗我说什么去图书馆看了一下午的书。”
晓昂头,说:“我没骗你,我真是去看了一下午的书。叶馨不在阿大。”
我吃惊的问:“怎么不在阿大,难道她圣诞去其他国家玩了?还是回国了看父母了?”
晓昂摇着头,说:“都不是,她没有去阿大上学,而且她根本就没有来荷兰…”
晓昂收到乌大的offer后便推掉了工作,一心一意的完成毕业论文和准备荷兰签证的材料。荷兰签证的申请很简单,只需要递交一些材料根本不需要面试。而也就就是在递交签证出门后,我认识了晓昂。那时候的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像个nerd,但也是一个快乐的的nerd。在知道同是乌大的学生后,互留了联系方式。
令晓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晓昂递完签证材料的当他晚上,叶馨告诉他不去荷兰了。说父母不允许她再继续读书了,因为叶馨年龄也不小了(叶馨比晓昂还大些),倘若再花个三四年读博士就真的老了,所以强烈反对她去读博士,想让她直接开始工作。叶馨对晓昂说她联系了学校将暂时将入学时间推迟了一年,没再说其他的。
所以,最终叶馨并没有去阿姆斯特丹,可是晓昂却为了叶馨来了乌得勒支。
“你见过她吗?”我问。
“见过一次。”晓昂说。
那是在在晓昂拿到签证的后一天,晓昂去了叶馨的城市,和她吃饭,聊天,然后独自离开那个城市。两个周后,晓昂乘着开往机场的大巴上,用微信向叶馨告白。叶馨对他说:“你要在那边好好的。”
晓昂几乎每天都会给叶馨说早安,即便他的早安比她的要晚六个小时。几千公里的距离往往比人们想象的要长,长得总是让晓昂听不到回声。他说他有时拿着手机一等就是等上一小时,可是叶馨却没有回信。晓昂喜欢帮她找许多的理由,生病,工作太累,或是其他的。晓昂常常会对叶馨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可是叶馨却只发个撇嘴的表情,说不想,或者说,不告诉你。晓昂总是一笑而过,从没放在心上。
不过,有一次却让晓昂很伤心。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应该是周末,晓昂起床后给叶馨发微信,说早安。
叶馨也回了一句早安。
晓昂继续说:“我想你,你有想我吗?”
叶馨说:“有。”
晓昂看到高兴极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叶馨说想他。于是晓昂问:“真的吗?”
可是回复的回来的信息却是:“假的,行了吧。”
为此,晓昂难过了一天。
我笑着对他说:“你也够小气的。”
他笑着对我说:“是啊,确实很小气。”
晓昂对我说,其实难过的时候不止一次两次。有时十分难过的时候就打算不再回复叶馨的信息了,可是每当叶馨意识到晓昂不理她时,她又会对晓昂说:“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没当看着这样的话时,晓昂又狠不下心,然后一切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我看着晓昂忧伤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阳光已经移到了房屋的另一面,阳台上留下的只有大片的阴影。
我喝了一口茶,说:你既然不喜欢这里,也不想读博士,而且在来之前就知道叶馨不会过来,你为什么你最后还是来荷兰了,没有放弃这个学位?你可以去叶馨的城市找她呀。“
晓昂沉默了一会儿,直视着我,问:“你看过天堂电影院吗?“
我说看过。
然后他继续问:“你还记得里面那个故事吗,就是士兵爱上公主但是公主承诺只要他在公主的阳台下等她一百天,公主就嫁给她。于是士兵每日每夜都在公主阳台下等待,一天,十天,二十天,三十天……一直到第九十九天,士兵都通宵站在公主阳台下。可是到了第一百天,士兵却不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似乎电影里面说过,没有原因。“我说道。
晓昂说:“是因为士兵已经用九十九天来证明他的爱,他需要用最后一天来证明他的尊严。“
我反驳道:“得了吧,我反而觉得是士兵是在害怕,害怕即便他等到了一百天之后,公主也不会嫁给他。所以他用九十九天证明自己的爱之后再用最后一天给自己创造一个好看的失败理由。“
听到这,晓昂笑了。他对我说:“小丑,你真该去读个博士。“
一个月后,事实证明晓昂错了,他说我该去读个博士,可是我连硕士论文都被不能顺利通过,被导师退回来。在同学们都收到学校的毕业祝贺邮件时,我却只收到一份关于论文修改意见的邮件。导师说给我三个周的时间修改,如果还是达不到要求,就只能算我论文挂科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拿到英国一个学校的录取,可是前提是要我提交在乌大的完整成绩单,要是修改过后不能达到要求,就只能够明年重写论文了,当然英国的学习也只能泡汤了。晓昂看了我的论文,虽然他学的东西和我截然不同,但是也提出了许多有用的修改意见,帮我改了许多语法和句式的错误,最终我的论文通过了考核,为此我很感激他。可是就在这三个周里,他的遭遇比我更为糟糕,因为他最终意识到,其实叶馨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他。每当他问叶馨:“你喜欢我吗?“叶馨就会沉默。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敢再问了。
小昂从来不在乎叶馨是否能够陪在他身边,不在乎几千公里的距离和六个小时的时差。可是他没办法不在乎叶馨根本就不喜欢他。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问过晓昂关于叶馨的事,他也没有再次提到过。或许晓昂已经不再联系她了,甚至删掉了她所有联系方式;或许他们成为了普通朋友,没有了恋人之间的需求;又或许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纵然相隔几千公里。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晓昂的时候,是在我离开荷兰的前几天。他在Uithof的公交车站送我上车回宰斯特,在71路公交车驶来时,我们拥抱告别。虽然当时我十分好奇他和叶馨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可是我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晓昂,你喜欢乌得勒支吗?“
晓昂坚定的说:“喜欢。“
然后我接着问:“有多喜欢呢?“
他笑着说:“不打算走了。“
乌得勒支夏末的阳光照在晓昂的脸上,那一刻的他,依然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在一期漫长的节目过后,嘟嘟的嗓子快有点不行了都,这个故事我在录制的时候没有提前看,但是却在一段段的回忆中,也陷入了故事里,很久以前我也会写这样的文字来记录过去的生活,可是渐渐的,忙碌的日子也只能和这样的记事说再见了,很多回忆埋藏于过去,如果有时间,真的也要好好的整理一下了。